微小说：一日之外

广播里的消息像一粒投进静水的石子，涟漪尚未完全荡开，小镇已陷入一种无声的沸腾。老陈锁上修理铺的门，这是他三十年来第一次提早歇业。他看着街上奔走相告、神色仓皇的邻居，第一次觉得这条走了半辈子的街如此陌生。“都啥时候了，还顾得上这个？”他听见有人这样喊，像是在质问一种不合时宜的冷静。他自己心里也乱，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抽离，仿佛灵魂飘到半空，观察着地面上这个名为“故乡”的微小模型是如何被一个未被证实的词语轻轻撬动。

他回到家，没有加入抢购物资的队伍，反而开始擦拭那只早已停摆的座钟。灰尘拂去，露出木质温润的光泽。妻子埋怨他不清醒，他却觉得，正是在这非常时刻，才更需确认某些恒常之物的存在。夜晚在不安中降临，人们挤在空旷处，听着风声鹤唳。老陈望着星空，想起白天有人说“人这一辈子，能摊上几回这么大的事儿”，他忽然觉得，或许日常琐碎才是那件真正“大的事儿”，它构筑了生活的全部重量，而眼前的集体狂欢，不过是一次短暂的失重。

黎明到来，警报解除。阳光刺破云层，洒在疲惫而羞愧的脸上。“天亮了，一切照旧。”有人低声说。小镇恢复了平静，店铺重新开张，炊烟袅袅升起。老陈回到他的修理铺，继续摆弄那些齿轮与发条。只是偶尔，他会停下手中的活计，望向窗外。那片曾被恐惧暂时统一的天空，如今又变回各自忙碌的背景。他修好了那座旧钟，指针重新走动的滴答声，轻轻叩击着恢复常态的寂静。昨日的疯狂已褪色成一个模糊的梦，而他从那场集体的迷航中，带回了一丝独属于自己的、关于“正常”的微妙疑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