微小说：盲眼与心路

山雾是白的，路是青的，陈老的石屋就嵌在山腰。他的眼睛三年前就盲了，世界缩成一片模糊的光晕。儿子为他装了能说话的电话，但他固执地摸着墙角那根磨得油亮的竹杖，“它认识路。”他说。

儿子不解，城里工作忙，只得托人送来一只据说极其聪明的导盲犬。狗很安静，鼻尖总是潮湿冰凉。第一天出门，陈老握着竹杖，狗缰绳松松的。“你带路？”他问狗。狗只是用头顶了顶他的手心。

他们沿着屋后小径走。竹杖叩击石板的哒哒声，是他的语言。他听见风过竹林的簌簌声，便知走到了老韩家的竹林；脚下泥土变得松软，带着腐叶气息，便是拐向溪桥。狗始终沉默跟随，在他脚步略微迟疑时，才会轻轻牵引。

他习惯了向狗絮叨。“这弯道旁有棵野柿树，秋日果子甜。”“前面坡陡，当年我背过摔伤的李家媳妇。”话语散在风里，像是说给山听。他感觉狗在听，那安静的呼吸便是一种回应。

一日，暴雨突至。他慌乱中踏滑，竹杖脱手。泥水裹挟着他，世界只剩下轰鸣。一个坚定的力量却顶住他腋下，是那只狗，奋力将他推向高处一块巨岩下。他浑身湿透，颤抖着手摸到狗湿漉漉的头。那一刻，他感到一种比视觉更确凿的温暖。雨停后，狗叼回了他的竹杖。

儿子再来看他，惊讶于父亲竟能独自走到更远的山涧。陈老抚着趴在一旁的狗，对儿子说：“它不认路，它认我。”儿子看见父亲空茫的眼中，有种他从未见过的光亮。山静静立着，路在脚下蜿蜒，通向云雾深处，也通向心底那片不再需要眼睛去看的清明。